从未畏惧黑暗的表演大师——菲力浦·塞默·霍夫曼（Philip Seymour Hoffman）

这是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Philip Seymour Hoffman生前自己最喜欢的一张照片

从杜鲁门·卡波特Truman Capote到兰卡斯特·多德Lancaster Dodd，在他精彩的银幕人生中，已故于2014年2月2日离去的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Philip Seymour Hoffman从未畏惧过黑暗，从未止步于深刻。

这位其貌不扬的男星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履历辉煌，曾凭《卡波特Capote》(2005)获得78届奥斯卡最佳男主角。纽约大学戏剧专业出身的他表演功底扎实，在好莱坞有多年的演出经验。1999年的《天才雷普利/心计The Talented Mr. Ripley》以及与汤姆·克鲁斯合作的《木兰花/心灵角落Magnolia》都令人耳目一新，《卡波特》更让他登上事业巅峰。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在《大师The Master》(2012)中再次展现华丽的演技，他饰演教派创始人“大师”，口若悬河，极具个人魅力，吸纳了大批信众，杰昆·菲尼克斯Joaquin Phoenix饰演他的得力助手。随着教派力量逐渐壮大，杰昆·菲尼克斯饰演的助手对“大师”产生了怀疑，两人微妙的关系成为看点。

“你迷失了。你觉得自己脱离正规了，是这样吧？你身上的这些问题……你让我感到似曾相识。”这些话出自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Philip Seymour Hoffman之口。保罗·托马斯·安德森Paul Thomas Anderson近作《大师The Master》(2012)中那位迷人、又充满自我矛盾的邪教首领兰卡斯特·多德，如今成了他的谢幕前最佳的表演之一。

电影《闻香识女人Scent of a Woman》(1992)剧照

电影《你快乐吗？Happiness？》(1998)剧照

这些话出自一个自诩为领袖的人、一个父性的象征，他曾试图为一个年轻人指明方向，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个迷失的、年轻的自己。正是这种与魔鬼惺惺相惜的感情，让这个角色层次细腻、充满魅力。这是一次杰出的表演，也许是这位演员的生涯巅峰之作——身材壮实、口才雄辩又透着神秘吸引力的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，忽然之间好像被奥逊·威尔斯Orson Welles灵魂附体。

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并没有献上一出L.罗恩·赫巴德L. Ron Hubbard(山达基教创始人)式的单调讽刺，而是赋予了多德这个人物统治力、同情心、求知欲、激情、贪婪，他对于语言的运用极具煽动性和掌控力，又呈现出一种几近天真的情感表达。看着这部讲述蛊惑灵魂的危险电影，你知道你不该信任这个角色，然而，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极具说服力的表演不仅让人深信不疑，甚至不可思议地让人陷入其中。有影评人在对电影《大师》的影评中这样写道：“多德是一个狂热的、恶魔式的人物，但是他却是一个令你不得不爱的角色。”

如果是在多年以前，是很难想象用这样的溢美之词来形容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这样一位演员。在他戛然而止又令人惊叹的演艺生涯中，对咄咄逼人又不惧伦常的“反胃”角色的深度演绎，堪称他的艺术成就——这在与导演保罗·托马斯·安德森的多次合作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。

《天才雷普利/心计The Talented Mr. Ripley》(1999)拍摄现场，马特·达蒙Matt Damon(左一)、导演安东尼·明格拉Anthony Minghella(左二)、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Philip Seymour Hoffman(右二)及裘德·洛Jude Law(右一)

电影《木兰花/心灵角落Magnolia》(1999)剧照

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最早留给观众的印象来自1997年的《不羁夜/一举成名Boogie Night》，他在片中扮演基情动作片剧组人员Scotty，在笨手笨脚地对影片主角德克·迪格勒Dirk Diggler(马克·沃尔伯格Mark Wahlberg饰)挑逗未果后，反复呜咽着“我真尼玛蠢”。不久后，在托德·索伦兹Todd Solondz的《你快乐吗？Happiness？(1998) 中，他将这种“猥琐”更进一步，扮演了一个业余时间给陌生人打色情电话撸管的屌丝青年。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再一次从可怜虫式的人物身上挖掘出令人唏嘘之处，展现出扭曲性欲外表之下内心的孤独和无望。

那时的他一脸高原红，身材肥硕，满头金发乱蓬蓬，与好莱坞的光鲜亮丽毫不沾边，让人不敢恭维的长相，实在让人难生好感。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早期银幕表演的奇妙之处在于，对于诸如他不符合“传统审美观”的礼貌暗示，他似乎并不避讳，甚至还反其道而行之，在黑暗的道路上越钻越深，就好像是要探索自己恶心人能力的下限。

如果说这不是和自己做对，也很难找到什么别的解释，而在2011年面对《卫报》的一次访谈中，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本人也承认了当年这种不太招人喜欢的冲动：“就像所有人一样，我也有过不安全感和恐惧，现在它们已经过去了。但对于曾经与那些东西抗争的那个我，当时的我是有兴趣的。”

电影《完美无瑕/老大慢半拍Flawless》(1999)剧照

电影《几近成名/成名之路Almost Famous》(2000)剧照

所幸，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令人惊叹的表演跨度和精湛绝伦的演技，绝不止步于那些个扭曲、肥硕的可怜虫，尽管他们也很丰富奇特。1999年，他迎来了表演生涯的突破。在乔·舒马赫Joel Schumacher的《完美无瑕/老大慢半拍Flawless》中，他变装出演一个年老色衰的异装癖，这次表演充满怪味和生气。

同年，他还在两部阵容强大的重要影片中奉献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。在安东尼·明格拉Anthony Minghella的《天才雷普利/心计The Talented Mr. Ripley》(1999)中，他扮演罪恶的谋杀旁观者Freddie Miles，戏份不多却十分抢镜——考虑到共同出演的还有马特·达蒙Matt Damon、格温妮丝·帕特洛Gwyneth Paltrow、裘德·洛Jude Law和凯特·布兰切特Cate Blanchett，这一壮举十分了不得。而在保罗·托马斯·安德森的《木兰花/心灵角落Magnolia》(1999)中，他一反常态地出演了一个温柔、善良的护工，在生冷的人性残酷中散发出一丝温热的光芒。

次年，他在卡梅伦·克罗Cameron Crowe的《几近成名/成名之路Almost Famous》(2000)中扮演了心胸宽厚的摇滚乐评论人Lester Bangs。这个角色对于全球的电影爱好者、尤其是某一职业群体来说是一份礼物——他告诉观众，评论人的拿手绝活应该是激情和诚实，而不是批判与刻薄。（Bangs在影片中的一句台词是，“要做到诚实而不顾情面”，而这句话也可以作为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演艺生涯的写照。）

电影《卡波特Capote》(2005)剧照

电影《萨维奇一家The Savages》(2007)剧照

不过，如果你想一睹批判与刻薄，看一看2007年的《查理·威尔逊的战争Charlie Wilson’s War》中那位咄咄逼人的CIA探员就足够（影片导演迈克·尼科尔斯Mike Nichols也是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的舞台剧作品《推销员之死》和《海鸥》的导演），激情四射和放任自如的表演，为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赢得了他四个奥斯卡提名中的第二个。

从籍籍无名开始，到才华惊现的配角演出，到最终成为集智慧、声望与情感力量为一体的银幕主角，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的从影经历让人震撼。而他的银幕生涯最为突出的亮点，还是来自那些精彩绝伦的对手戏：《萨维奇一家The Savages》(2007)中与劳拉·琳妮Laura Linney出演一对争吵不休的中年兄妹；《25小时25th Hour》(2002)中与爱德华·诺顿Edward Norton、巴里·佩珀Barry Pepper、罗莎里奥·道森Rosario Dawson和安娜·帕奎因Anna Paquin共谱后911时代的纽约众生相；《在魔鬼知道你死前Before the Devil Knows You’re Dead》(2007)中与玛丽莎·托梅Marisa Tomei和伊桑·霍克Ethan Hawke携手演绎一出家庭悲剧。甚至是为他赢得了实至名归的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的《卡波特Capote》(2005)也是如此。

当年，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好像一下子钻进了杜鲁门·卡波特矮小的身躯，掌握了其神经兮兮的怪异举止。影片中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，不是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惟妙惟肖的举手投足和尖细嗓音，而他是与扮演冷血杀手Perry Smith的小克利夫顿·克林斯Clifton Collins Jr.的亲密交谈，以及与扮演卡波特好友Harper Lee的凯瑟琳·基纳Catherine Keener的对手好戏。

电影《查理·威尔逊的战争Charlie Wilson’s War》(2007)剧照

电影《大师The Master》(2012)剧照

事实上，凯瑟琳·基纳曾与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有过多次银幕合作，每一次都让人印象极为深刻。两人的最后一次、可能也是最好的一次合作，是在《晚期四重奏A Late Quartet》(2012)中扮演的一对音乐家恋人，可惜这部电影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。另一位与他多次合作的演员是艾米·亚当斯Amy Adams，两人在《大师》中作为夫妻的对手戏冷酷得令人窒息，而在2008年的《虐童疑云Doubt》中又是一对和睦的神父和修女。

46岁的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被友人发现逝世于他位在纽约曼哈顿西村的公寓浴室内。根据纽约市警察局指出，当时他的手臂上插有皮下注射针头。调查人员也在他的公寓内发现海洛因。并在他位于纽约的寓所内，搜到5个空袋、65个装满海洛英毒品的袋、以及20个已经用过的针筒，显示他出事之前毒瘾极深。在一段2006年的《60分钟》访谈中，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表示自己在大学毕业后开始受酒精和药物滥用所苦，并曾因药物成瘾和酗酒原因前往勒戒所接受治疗，之后在22岁那年恢复健康。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表示他曾经滥用“所有我能到手的东西。我喜欢他们全部。”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的物质成瘾症状在超过20年后复发，他曾在2013年5月因处方药物和海洛因滥用的问题，再度进入勒戒所接受约为期10天的治疗。

这位伟大演员逝世的消息传出时，第30届圣丹斯独立电影节结束还不到一周，而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的两部新片也准备在今年上映，而他在两部影片中的表现截然不同。《上帝的口袋God’s Pocket》(2014)中那个迷迷糊糊的酒鬼让我无感，无论对我还是任何人来说，这可不是对于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表演的正常反应。

电影《饥饿游戏2：星火燎原The Hunger Games: Catching Fire》(2013)剧照

电影《最高通缉犯A Most Wanted Man》(2014)剧照

他在电影《最高通缉犯A Most Wanted Man》(2014)中扮演德国情报人员的他则又不一样了，这是一个决心进行一项极端艰难的任务的男人，而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的表演充满复杂的情绪，又极具吸引力。这个角色也让人看到，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的表演是如何从一而终，又自始至终地出色。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也同时是一位成功的剧场演员和导演。他在1995年加入了外百老汇的LAByrinth剧场公司，并参与了多部舞台作品的导演工作及演出。他曾以三部百老汇作品分别获得三次东尼奖提名。《纽约时报》曾赞扬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“可能是他的世代中最有野心和最备受推崇的美国演员”。

在接下来的几周甚至是几个月的时间里，更多的谈论将聚焦于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之死对于一部更为主流的好莱坞电影将产生如何的影响，也就是《饥饿游戏The Hunger Games》系列。人们也将就一位极具才华的艺术家被毒品夺去生命展开例行哀思，为一位在银幕上始终完美掌控其每一句言语和每一个神情，却在康复多年后再次臣服于罪恶诱惑的演员，大抒生命之讽刺。当一位表演者的作品如此穿透人心，如此深刻而完整，我们便难以抵挡对其私生活的探知欲，就好像霍夫曼的才华从某种程度上给了我们一窥他灵魂的权利，或者至少让我们有权知道，他为什么会离开，他是怎样离开我们的。

兰卡斯特·多德曾对他那位年轻的信徒所说的话，也许也是他对自己说的：“不必道歉，你就是一个无耻之徒。”有那么一瞬间，你几乎可以想象这位演员对他所扮演的那些个破碎、流离失所的灵魂说了这句话——那些形形色色的堕落者、被弃者、边缘人，那些在生命中挣扎的普通人。菲利普·塞默·霍夫曼没有必要为他们向任何人道歉。